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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修表匠

李师傅从浅梦中惊醒,额角还残留着汗意。窗外,梧桐叶正一片片打着旋儿落下,秋日的晨光透过木格窗棂,在他满是工具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影子。梦里,父亲穿着褪色中山装,站在月台上回头望他,手里紧握着那块老怀表。 “李爷爷!”一个清脆童声打断沉思。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进铺子,手里举着个停摆的闹钟,“它又不走啦!” 李师傅点点头,接过闹钟放在放大镜下。他的手指因常年握镊子而微微弯曲,动作却依然精准。 “为什么您总是一个人守在这儿呀?”女孩趴在柜台边,眼睛亮晶晶的。 “等人。”他言简意赅。 “等谁呢?” 李师傅抬眼看了看墙上挂历——1985年10月。他拉开抽屉,取出个红木匣子。“等我父亲。” 女孩凑近细看。匣子里躺着块黄铜怀表,表壳布满划痕,链条早已失去光泽。“这表好老哦。它能修好吗?」 “不需要修。”李师傅轻轻摩挲表盖,“它在等该来的人。” “您父亲去哪儿了?” “三十年前,他坐上南下的火车,说很快回来。”李师傅打开怀表,内部机芯完好如初,“这块表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女孩歪着头:“可是三十年好久啊……” “时间会证明等待的价值。”李师傅忽然指向工作台,“你看这些齿轮。” 女孩顺着他手指望去,大小不一的齿轮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每个齿轮都有自己的位置,缺一不可。”李师傅声音低沉,“家庭也是如此。即使有人暂时离开,留下的空缺永远都在。” “就像我爸爸去外地工作,妈妈总说他会回来?” “对。”李师傅眼角泛起细纹,“重要的是相信。” 这时,铺门风铃轻响。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光直直落在红木匣子上。 “请问……”老者声音颤抖,“这块表,可是李守诚的?” 李师傅猛地站起,手中镊子当啷落地。 “我是李明远。”老者从怀中取出半张泛黄照片,与怀表内的半张严丝合缝拼成完整全家福。 秋阳正好,父子相拥而泣。女孩悄悄退出铺子,回头时看见李师傅正小心翼翼为父亲戴上怀表,两个身影在落叶纷飞中渐渐重合。 多年后,当女孩也成为祖母,总会对孙辈说起那个秋天巷口的故事。关于等待,关于传承,关于那些沉默守护着爱的人。她书房里始终摆着个老式怀表,时针分针静静走着,仿佛在诉说:有些羁绊,时光从未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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