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河畔

他从地铁隧道的黑暗中走出，踏上月台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城市。铁轨锈迹斑斑，站台顶棚破了个大洞，秋日的阳光斜斜洒下，在积水中映出扭曲的光影。这是第几次空间跳跃？他已经记不清。作为寻找绿心的旅人，他的记忆像被虫蛀的树叶，只剩下零碎的片段。 站台尽头，一条玻璃河流静静流淌。河水透明得能看见底部的齿轮和电缆，偶尔有金属鱼群游过，鳞片反射出冰冷的光。对岸，摩天大楼像巨大的墓碑般林立，外墙爬满发光的藤蔓。这座城市正在吞噬自然，而他必须找到绿心——传说中维系两个世界平衡的核心。 第一次暗示出现在第三天。他在废弃的图书馆里发现一本会呼吸的书，书页是干枯的树叶，文字是蠕动的蚂蚁。书中记载：当最后一片原始森林被改造成数据中心，绿心就会停止跳动。他合上书，蚂蚁四散逃窜，组成新的句子：“快跑，它们在找你。” “它们”是谁？他不知道。但街道开始变形，沥青路面像潮水般起伏，试图将他吞没。他跳上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车轮碾过玻璃河畔，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凝固成水晶。远处，一群穿着西装的无面人正在移植树木——他们把橡树连根拔起，换上路灯柱，路灯立刻开出塑料花朵。 跳跃的叙事带他穿越不同时空碎片。有时他站在高架桥上，看见河流倒流，鱼类长出轮子；有时他躲进地下室，听见墙壁在低语，诉说被掩埋的泥土的哀愁。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塔楼——数据尖塔，据说绿心就被囚禁在那里。 第十七个黄昏，他终于抵达塔底。电梯由藤蔓编织而成，按钮是发光的蘑菇。上升过程中，他看见每一层楼都在上演荒诞剧：会议室里，高管们正在给云朵定价；公园中，孩子们在给电子草浇水。电梯停在顶楼，那里没有房间，只有一棵被电线缠绕的巨树。树心跳动缓慢，每次搏动都让整座城市震颤。 “你来了。”树心发出沙哑的声音，“但太迟了。” 无面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手中拿着合同和斧头。他们不是要砍树，而是要把它改造成服务器。旅人张开双臂抱住树干，感受到最后一点自然之力流入体内。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是拯救，而是见证。 树心停止跳动的瞬间，玻璃河彻底凝固。城市陷入死寂，只有秋风还在吹拂，带着铁锈和失望的气息。旅人化作一片落叶，飘向那条不再流动的河。在平行时空的某个角落，寻找仍在继续，但绿心已死，只剩下城市与自然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