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筒上的青苔信
老街拐角的绿色邮筒生了怪病。每天清晨,当邮递员打开投递口时,总会发现一封印在青苔上的信。那信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有用露水写就的字迹,在阳光下闪烁片刻便消失不见。 陈师傅负责这个片区投递工作二十三年了,从未见过这般怪事。起初他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可那青苔信日日出现,从不间断。更奇的是,每当他的手触到那些湿润的字迹,总能在瞬间感知到某种情绪——有时是绵长的思念,有时是未说出口的歉意,偶尔还有深藏多年的秘密。 周三那天的信带着咸涩的味道,陈师傅的手指刚碰上去,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女人在海边徘徊的身影。她一次次将写好的信纸叠成纸船放入海中,又一次次看着浪头将纸船打翻。陈师傅揉揉眼睛,那幻象又消失了,只在掌心留下海水的微咸。 周五的信滚烫得惊人。陈师傅触碰的刹那,看见一个少年在焚毁一沓信件,火苗蹿起时,他的眼眶比火焰还要红。那些信纸化作灰烬前,最后一行”对不起”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邮局的人都说陈师傅疯了,竟和一只邮筒较真。只有街角修鞋的老王发现,陈师傅最近总在投递结束后多留一会儿,对着邮筒低声说话。更怪的是,那些收到”青苔信”的居民——虽然他们自己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信——却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出了改变:搬去沿海城市的女儿突然回家看望独居的母亲;断绝往来十年的兄弟重新坐在了一张桌前;甚至有个总是加班的中年人破天荒请了年假,说要带家人去看真正的海。 霜降那天清晨,陈师傅在邮筒边发现一株从未见过的白色苔藓。那上面的露珠格外晶莹,组成了一封特别的信。当他触碰那些文字时,看到的竟是自己年轻时的面容——那时他刚接替父亲的班,第一次独自负责这条街区的投递。少年时的他正偷偷将一封信塞进邮筒,那是写给邻班女孩却永远不敢寄出的告白。 陈师傅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从邮包里取出钢笔,在掌心写下一行字,然后轻轻按在邮筒生苔的表面。那些青苔温柔地包裹了他的手指,仿佛古老的邮筒正在与他握手致意。 从此以后,青苔信不再出现。但老街的居民都说,那个绿色邮筒似乎比从前更加温润光亮,像是在默默守护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心事。而陈师傅依然每天准时前来取信,只是每次离开前,都会轻轻拍拍邮筒的外壳,如同老友间的告别。 有时,最深的诉说不需要抵达,只需要被倾听。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总要有地方安放那些未能寄出的文字,让它们化作青苔上的露珠,在某个清晨被温柔地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