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渡江夜

江边的老裁缝总在深夜工作。他的剪刀划过布匹时，窗外总会有纸船顺流而下，船头站着萤火虫点起的灯笼。 镇上的孩子都知道，若是失眠，就去裁缝铺外看纸船。那些纸船形态各异，有时折成天鹅形状，有时是简单的平底船，但总能稳稳当当地载着那抹幽绿的萤火，在漆黑的江面上航行。 林家的女儿小舟十六岁那年，母亲留下的旗袍需要改尺寸。她傍晚送去时，老裁缝正在糊纸船。他的手指出奇灵巧，三折两翻就出现一艘精致的船模。 “今晚江水急，得用厚些的纸。”他自言自语道，没抬头看她。 那夜台风过境，小舟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忘拿了母亲旗袍里的日记本。她冒雨冲向裁缝铺，却在江边怔住了。 老裁缝站在及膝的江水中，正将一艘特别大的纸船放入波涛。船入水的刹那突然变成真正的木船，萤火虫的光芒化作桅灯。更奇的是，她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坐在船头，穿着改好的旗袍，朝对岸挥手。 “那是明天的你。”老裁缝不知何时已上岸，”每次改衣服，都是在帮人试穿未来。” 第二天清晨，旗袍整齐地叠放在裁缝铺门口。小舟穿上时，在口袋摸到一张湿漉漉的纸船，上面墨迹晕染，依稀能辨”渡江”二字。 那天下午，她真的收到了对岸大学的录取通知。而镇上的人渐渐发现，每个从裁缝铺接过衣服的人，都会在某个深夜看见载着自己影子的纸船，朝着各自该去的方向漂去。 老裁缝依然深夜工作，剪刀声里，无数纸船载着未发生的可能，在江面上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