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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衣绳上的云朵

每天清晨五点,陈师傅都会准时推开裁缝铺的木头门板。阳光斜斜地照进店里,灰尘在光柱里缓缓起舞。他习惯性地抬头望向院子——那根横贯东西的晾衣绳上,今天又挂着几朵云。 起初只是些零散的絮状物,后来渐渐成形。今天的云朵格外饱满,边缘泛着淡淡的橘色,像是被朝霞染过。陈师傅伸手触碰,指尖传来棉花糖般的柔软触感,还带着露水的湿润。 这些云朵是三个月前开始出现的。第一个发现的是隔壁花店的林姑娘,她说看见一朵小小的云挂在绳子上,还以为是哪家孩子落下的棉花玩具。谁知第二天,云朵变多了,而且每天都不重样。 陈师傅的裁缝铺开了四十年,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铺面时,晾衣绳就已经在那里了。以前母亲总在上面晾晒刚染好的布料,那些蓝印花布在风中飘扬的样子,他至今记得。 “陈师傅,今天的云能分我一朵吗?”林姑娘探进头来,手里捧着刚摘的茉莉花,“想放在花瓶里,一定很好看。” 他小心地摘下一朵最小的云,换来一束清香扑鼻的茉莉。说来也怪,离了晾衣绳的云朵不会飘走,而是乖乖待在花瓶里,慢慢渗出细小的水珠。 午后,邮差老周送来报纸时,总会多待一会儿。他坐在门槛上,看着云朵出神:“我送信三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云。它们好像会说话。” 确实,当风吹过晾衣绳时,云朵会发出细微的声响。有时像远方的海浪,有时像童年的歌谣,更多时候像是某个熟悉却想不起名字的人的轻声细语。 陈师傅发现这些云朵似乎与记忆有关。那天他修补一件旧旗袍时,突然想起母亲穿旗袍的样子,晾衣绳上就出现了一朵镶着金边的云。老周说起亡妻最爱茉莉的那个下午,所有的云都变成了纯白色。 最神奇的是上个雨天。乌云密布时,晾衣绳上的云朵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渐渐凝聚成水滴落下。雨滴在地面绽开时,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追逐蜻蜓,那是六十年前的陈师傅。 现在,镇上的人都习惯来这里“看云”。失恋的姑娘在这里找到粉色的安慰云,老人在这里邂逅带着茶香的回忆云。陈师傅依旧每天打理着他的裁缝铺,偶尔摘下几朵云送给需要的人。 夜幕降临时,云朵会发出微弱的光,照亮整个院子。陈师傅就坐在光影里,一针一线地缝着衣裳。他不再追问这些云朵从何而来,就像不再追问为什么有些记忆会选择以这种形式归来。 也许每根晾衣绳都系着某个时空的入口,也许每朵云都承载着某个未被遗忘的瞬间。谁知道呢?重要的是,当明早太阳升起,又会有新的云朵静静地挂在绳子上,等待着被温柔地触碰,被理解,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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