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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铜铃铛

老城区拆迁的消息传来时,整条街只有陈师傅的钟表店还亮着灯。玻璃橱窗里,上百只钟表以各自的速度走着,发出细碎的滴答声,像一群窃窃私语的精灵。 陈师傅七十三岁,守了这间店半个世纪。每天清晨,他都会擦拭窗台上那只生了绿锈的铜铃铛。邻居们都说,那铃铛从未响过。 直到某个雨夜。 雨水敲打着青石板,陈师傅正给一座老座钟上发条。突然,铜铃铛自己响了起来——不是叮当声,而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陈师傅推开门,雨幕中站着一个穿黄色雨衣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布娃娃。 “它能修好吗?”女孩举起娃娃,”它的心不跳了。” 陈师傅接过娃娃,发现胸口有个发条孔。他从工作台取来最小的钥匙,轻轻转动。布娃娃突然睁开玻璃珠眼睛,唱起一首五十年前的童谣。 女孩笑了,雨衣上的水珠在地面聚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旋即消失。 从此每到雨夜,铜铃就会响起。女孩总会带着需要修理的物件出现:一支写不出字的钢笔、一把哑巴口琴、一副看不到远方的望远镜…修好后,她总会留下一样东西作为报酬:一片会变色的枫叶、一枚印着陌生年份的硬币、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陈师傅开始期待雨天。他翻出父亲留下的修理笔记,学习修理那些早已被时代遗忘的物件。店里的钟表走得越发精准,甚至有些开始倒转。 拆迁期限前夜,暴雨倾盆。铜铃响得急切。女孩这次空着手,雨衣兜帽下露出银白的发梢。 “我要走了。”她说,”这条街要消失了。” 陈师傅沉默地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精致的机械鸟,是他用女孩留下的所有报酬制成的。 “修好它吧。”女孩微笑,”它的歌声丢了。” 当陈师傅给机械鸟上紧发条,整间店的钟表突然同时敲响。机械鸟展翅飞起,洒下星尘般的金光。光芒中,女孩的模样渐渐变化——分明是六十年前失踪的小妹,那个最爱在雨夜跑出去玩的孩子。 “哥哥,”轻如雨滴的声音,”时间修好了。” 曙光初现时,机械鸟落在窗台上,化作一只崭新的铜铃铛。拆迁队到来时,发现钟表店空无一人,只有满室钟表仍在走动,窗台上的新铃铛在风中轻轻歌唱。 后来每个雨夜,路过的人都说不远处似乎有家亮着暖光的钟表店,隐约能听到铜铃般的笑声。但走近看时,只见一片荒草在雨中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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