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下雨的收音机

老陈的收音机是在一个梅雨天开始下雨的。

起初他以为是屋顶漏雨，但水滴分明是从收音机的调频旋钮里渗出来的。老陈试着转动旋钮，水滴变成了细雨，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飘洒。当他调到音乐频道时，雨丝突然变成了跳跃的音符，落在皮肤上会发出叮咚的声响。

这个收音机是妻子生前最爱的物件。她总说，每个频道都住着一个小世界。老陈现在信了，因为每当他调到不同的频率，房间里就会下起不同的雨。

新闻频道会下带着油墨味的黑雨，戏曲频道会下缀着水袖的胭脂雨，英语频道会下带着异国腔调的银丝雨。最神奇的是深夜的诗歌频道，那里的雨滴落在地上会绽开成一句句朦胧的诗。

老陈开始每天期待下雨。邻居们都躲着雨季，只有他坐在收音机前，等待着调频旋钮里飘出的每一场雨。有时是带着茉莉清香的细雨，有时是伴着雷声的暴雨，但更多时候，是那种绵长而温柔的、像极了妻子哼歌时的细雨。

直到某天，他调到一个从未听过的频道。那里下的雨是透明的，但每滴雨里都包裹着一段记忆：初遇时妻子鬓角别的白色茉莉，婚礼上飘落的彩纸碎片，他们一起听过的老歌旋律。雨水在房间里汇聚成浅浅的池塘，老陈看见自己的倒影渐渐变得年轻。

当最后一段记忆雨滴落下时，收音机突然停止了降雨。老陈抱起收音机，发现它轻得像一个空壳。所有的雨，所有的频道，所有的记忆都下完了。

第二天阳光很好，老陈打开窗，发现昨晚雨水流过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片嫩绿的茉莉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