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旧窗帘

老宅的窗帘会呼吸。每当夜深人静，那幅褪色的蓝印花布窗帘便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像一只沉睡巨兽的胸腔。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某个失眠的午夜，我清晰地听见了它均匀的吐纳声。

这窗帘是祖母留下的，据说用老式织布机织成，浸染过三月的蓝草汁和九月的桂花香。自从父母搬去新公寓，我独自守着这栋老房子，才发现家中最古老的物件竟有着自己的生命。

窗帘的呼吸会随着季节变化。春天它呼吸轻快，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夏天变得湿热，呼出的气息里能闻到晾晒的玉米香；秋日里带着桂花甜味，而冬季则变得缓慢深沉，像在积蓄力量。

最奇妙的是，每当窗帘呼吸时，上面的图案就会活过来。布面上的喜鹊会抖动翅膀，溪流会泛起涟漪，连那些看似随意的针脚都会重新排列组合，变成新的图案。有时是预示明天的天气，有时是提醒我该给阳台的茉莉浇水。

邻居们都觉得我疯了，直到那个暴雨夜。台风来袭，整个街区停电，我点起蜡烛坐在窗前。窗帘突然剧烈起伏，上面的图案疯狂变幻——无数雨滴图案汇聚成箭头，直指后院。我冲出去，发现老槐树即将倒塌，及时移开了父亲的爱车。

自那以后，我开始认真记录窗帘的变化。它的呼吸不仅是活着，更是在守护。某个午后，我甚至看见它轻轻卷起一角，为打盹的猫咪挡住刺眼的阳光。

直到拆迁通知送达，我才明白窗帘为何近来呼吸急促。推土机就要来了，这片老街区即将变成商业中心。我试图拆下窗帘带走，却发现它的经纬已与房屋长在一起——那些细密的丝线穿过墙壁，如同血脉连接着整栋老宅。

最后那个夜晚，窗帘的呼吸变得异常平静。月光下，我看见上面的图案慢慢变成了一幅星空图，每一颗星星都在闪烁。当第一缕曙光降临，窗帘完成了最后一次呼吸，然后静止下来，变回了普通的布料。

现在的新公寓里，我挂着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但它不会呼吸，不会变化，只是安静地垂在那里。有时半夜醒来，我还会习惯性地望向窗口，期待着那片蓝印花布再次起伏，带着老宅所有的记忆与时光，轻轻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