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旧路灯

黄昏时分，老城区最后一座煤油路灯开始呼吸。它的玻璃灯罩随着呼吸节奏明暗交替，像一颗巨大的萤火虫在暮色中闪烁。这座路灯已经在这里站立了120年，见证了四代人的悲欢离合。

路灯记得每个从它身下走过的人。那个总是深夜归家的酒鬼，他的脚步声比他的叹息还要沉重；那个每天清晨卖豆腐的老妇人，她的推车轮子总是发出吱呀吱呀的抱怨；还有那些在灯下初吻的年轻人，他们的心跳声比夏夜的蝉鸣还要响亮。

最近，路灯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那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经过时，它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男人总是深夜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皮箱，脚步轻得像猫。更奇怪的是，路灯发现男人经过时，地面上会出现两个影子——一个属于男人，另一个则像一团模糊的雾气。

某个雨夜，男人突然在路灯下停住脚步。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你能看见它们，对吗？”男人对着路灯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铰链。

路灯用灯光的闪烁作出回应。男人苦笑一声，打开皮箱。里面装满了发光的萤火虫，每一只都在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它们是迷路的灵魂，”男人说，”我在收集它们，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就在这时，路灯发现自己不仅能呼吸，还能说话了。它的声音像是风吹过金属的嗡鸣：”为什么选择在我这里停下？”

“因为你记得，”男人说，”每一个经过的灵魂，你都记得。你的光能照亮它们回家的路。”

从那天起，路灯开始帮助男人。每当有迷路的灵魂经过，它的光芒就会变成特殊的频率，指引灵魂走向男人的皮箱。他们一起送走了327个灵魂，直到那个冬夜。

那晚没有月亮，男人比平时来得都早。”这是最后一个了，”他说着，打开皮箱。路灯惊讶地发现，箱子里只剩下微弱的最后一点光芒。

“这个灵魂特别沉重，”男人轻声说，”因为它是我自己的。”

路灯沉默了。它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总是深夜出现，为什么他会有两个影子。在黎明的第一缕光到来之前，路灯用尽全部的光芒照亮了男人的身影。当阳光洒满街道时，皮箱里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了，而男人的第二个影子也不见了。

现在，路灯依然在老城区呼吸着。偶尔在深夜里，它还会闪烁特殊的光芒，但再也没有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出现。不过每当有新安装的太阳能路灯问起为什么它还在使用老式的煤油灯时，它总是这样回答：”有些路，只有古老的光才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