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旧铁轨

每天清晨五点十七分，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小镇西侧那段废弃的铁轨就会开始呼吸。

铁轨的呼吸声很轻，像是沉睡巨人的鼻息，又像是远方传来的叹息。住在铁轨旁的老陈是最早发现这个秘密的人。三年前退休后，他每天都会来这段铁轨散步，直到某个雨后的清晨，他看见铁轨的缝隙间随着呼吸的节奏吐纳着细小的水珠。

消息传开后，小镇居民分成两派。年轻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老年人却深信不疑。渐渐地，有人开始在天亮前来到铁轨旁，静静地坐在路基上，等待那神奇的时刻。

李老师是小镇中学的历史教师，她最初是抱着考证的心态来的。但当她第一次亲眼看见铁轨微微起伏，听见那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声时，她突然泪流满面。她说那声音让她想起了已故的父亲，一个在铁路上工作了一辈子的老工人。

更神奇的是，每当有人坐在铁轨旁诉说心事，铁轨的呼吸就会发生变化。失恋的少女来时，呼吸声会变得轻柔如安慰；愤怒的青年坐下时，呼吸会变得急促而热烈；老人们来追忆往昔时，呼吸会变得悠长而深沉。

小镇上的心理医生王大夫发现，来他诊所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们更愿意在天亮前来到铁轨旁，对着这段会呼吸的钢铁倾诉烦恼。有人说，铁轨记得所有经过它的列车，记得所有旅客的故事，所以它懂得倾听。

八月的一个雨夜，一场山洪冲垮了部分路基。镇政府决定借这个机会彻底拆除这段废弃多年的铁轨。消息传出的那天，整个小镇突然安静了下来。

拆除工程定在周一清晨。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凌晨四点，几乎全镇的人都自发来到了铁轨旁。没有人组织，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最后一次聆听铁轨的呼吸。

五点十七分，太阳如期升起。但这一次，铁轨没有呼吸。

在众人的注视下，铁轨静静地躺在晨曦中，仿佛只是一段普通的钢铁。就在工程队的挖掘机即将启动时，一个小女孩突然跑上前去，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铁轨上。

“它还在呼吸！”女孩叫道，“只是非常非常轻。”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俯身倾听。果然，在那钢铁深处，依然有着极其微弱的悸动，像是即将停止的心跳。

镇长突然挥手叫停了工程。他想起自己的祖父也曾是这条铁路上的乘务员，想起小时候祖父带他看火车的往事。

如今，那段铁轨依然在那里，成了小镇的保护区。它不再每天呼吸，但每逢雨后的清晨，当空气特别清新的时候，偶尔还是有人能听到那熟悉的呼吸声。而小镇的人们学会了更加珍惜记忆，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东西看似没有生命，却承载着无数生命的印记。

铁轨不再每天呼吸，但它教会了这个小镇如何呼吸——如何在一呼一吸之间，记住过去，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