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晾衣夹

梅姨晾衣服时，晾衣夹突然唱起了歌。

起初她以为是邻居家的收音机，但那声音分明是从她手中的塑料夹子里传出来的——一支她从未听过的童谣，调子轻快又古怪。梅姨吓得把夹子丢进了洗衣盆，它浮在水面上，依旧唱着，水纹随着旋律一圈圈荡开。

第二天清晨，整排晾衣夹都在阳台上合唱。它们用尖锐的塑料嗓音唱着同一首歌，像一群被倒挂在铁丝上的知了。梅姨的丈夫老赵嘟囔着“该买新夹子了”，可当他伸手去摘时，夹子们突然安静下来，死死咬住晾衣绳，怎么掰都掰不开。

到了第三天，歌声开始有了歌词。梅姨在厨房切黄瓜时，听见夹子们用走调的声音唱：“线头缠住左手指/纽扣藏进米缸底……”她手一抖，刀锋划过指尖——果然有根红线缠在无名指上，而昨天煮饭时，她真的从米堆里摸出一枚失踪多年的蓝纽扣。

邻居们陆续来投诉噪音，却在他们踏进院子的瞬间集体失声。穿红裙的小女孩指着阳台惊呼，大人们却只看见普通夹子在风中摇晃。梅姨发现只有被衣物淋湿过的人才能听见歌声，于是每天清早偷偷往邻居晾晒的被单上洒水。

第七天夜里，夹子们突然换了曲调。梅姨从梦中惊醒，听见它们在唱：“白蚁啃食房梁西/三更雨漏蓝花被……”她摇醒老赵检查房梁，果然掏出一窝白蚁。而凌晨三点，多年未漏雨的屋檐突然渗水，精准地滴在印着蓝花的被面上。

物业来修房顶时，一个夹子突然从铁丝上跳下来，滚到梅姨脚边唱：“金戒指卡在下水道/绿衬衫飘在电线上。”当天下午，疏通管道的工人真的捞出了她二十年前丢失的婚戒，而一件不知谁家的绿衬衫正挂在高压线上猎猎作响。

入秋后，夹子们的歌声渐渐沙哑。它们开始唱一些模糊的片段：“……晒化的薄荷糖……”“……断腿的蚂蚱……”老赵终于忍无可忍，趁梅姨去买菜时剪断了晾衣绳。

梅姨回来时，看见所有夹子散落在水泥地上，像被晒干的蝉蜕。她蹲下身，听见最旧的那个夹子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唱完最后一句：“……毛线球滚进童年里。”

当晚暴雨，梅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晾衣夹，咬在十二岁时的晾衣绳上。绳子上挂着她母亲染蓝的土布，雨滴穿过布料，在她脚下积成一面发光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