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相册

祖母去世后，我在阁楼发现一本皮质相册。它的封面随着我的呼吸频率微微起伏，像一只沉睡的动物。当我翻开第一页，黑白照片里的蒸汽火车突然喷出一缕真实的烟雾，煤灰味瞬间充满了阁楼。

相册里的每张照片都在呼吸。1938年外曾祖父的毕业照上，那些浆得笔挺的衣领在轻轻颤动；1962年母亲骑木马的照片里，褪色的木马正在前后摇晃；最奇怪的是1975年全家福，空着的藤椅自己摇晃着，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坐在上面。

到了第七页，我看到了自己的婴儿照。照片里的我突然转过头，对我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相纸开始渗出温热的奶香味，我的食指被婴儿的小手紧紧攥住，那触感真实得令人战栗。当我试图抽回手指时，相册突然重重合上，夹住了我的指尖。

阁楼开始下雨。雨滴从天花板的木纹里渗出来，但只落在相册周围。雨水中浮现出无数透明的相片，像水母般漂浮在空中。我看见祖母年轻时在雨中跳舞，她的旗袍下摆开出一串串海棠花，那些花朵在触地的瞬间就变成了黑白照片。

相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封皮开始发烫。最后一页自动翻开时，整本相册在我手里化作一群银色的飞蛾。它们翅膀上的磷粉组成新的画面：我正在阁楼发现这本相册。飞蛾群突然扑向我的眼睛，在视线模糊的刹那，我听见祖母的声音从相册的呼吸声里传来：”记忆本来就是活着的。”

第二天清晨，我在阁楼醒来。地板上散落着普通的老照片，但所有画面里的人都闭着眼睛，仿佛正在相册里安睡。我的右手食指上留着一圈淡红色的牙印，闻起来有褪色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