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晾衣绳

老城区的晾衣绳总是在傍晚时分开始说话。起初只是些含糊不清的絮语，像被风吹散的棉絮飘在空气里。后来它们学会了完整的句子，开始讲述晾晒在身上的衣物主人的秘密。

林阿婆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那天她收下孙女的碎花连衣裙时，晾衣绳突然说：”裙角沾了冰激凌渍，她用铅笔在数学考卷上改了分数。”老妇人惊得松开了衣夹，连衣裙像只受惊的白鸽扑棱棱坠向地面。

消息传开后，晾衣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女人们假装不经意地把丈夫的衬衫挂在会说话的绳子上，男人们则把孩子的校服晾在风口处。晾衣绳们渐渐形成了各自的性格：三号楼前的那条总爱揭人短处，五号楼的喜欢说些陈年往事，而巷子尽头生锈的那条，说的全是无人能懂的古老方言。

直到梅雨季来临。连续七天的雨水让晾衣绳们吸足了水汽，它们的嗓音变得沙哑沉重。有天清晨，人们发现所有晾衣绳都沉默地低垂着，像被抽去骨头的蛇。晾在上面的衣物出奇地干净，连最顽固的污渍都消失了，却散发着淡淡的咸味，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最后开口的是幼儿园后墙那截最短的晾衣绳。在某个雨停的黄昏，它突然轻声说：”晒晒太阳吧。”人们这才注意到，所有晾衣绳的阴影里都蜷缩着小小的水洼，每片水洼中都漂浮着半透明的秘密，像融化的冰糖般渐渐消散在暮色里。

从此以后，晾衣绳们再也没说过话。只是偶尔在暴雨将至的傍晚，路过的人们会听见风中传来细碎的、类似衣料摩擦的声响，仿佛有人在折叠某个无人认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