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晾衣绳

老城区的晾衣绳总在黄昏时分窃窃私语。起初是李阿婆发现的，那天她收蓝印花布床单时，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晒干的豆荚爆裂。后来整条巷子都知道了，三号院的晾衣绳爱讲邻居们的闲话。

“王家媳妇昨天往酸辣汤里掺了三回水。”晾衣绳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晾着的白衬衫袖口就跟着抖三下。第二天清晨，王家的搪瓷锅果然在垃圾桶里闪着油光。

最神奇的是晾衣绳会模仿主人的声音。卖豆腐的老张头总把”嫩豆腐”喊成”楞豆腐”，现在连他晾着的灰围裙也拖着长音学舌。孩子们放学就蹲在水泥台边，用玻璃弹珠贿赂晾衣绳讲秘密——谁家床底藏着私房钱，哪户窗台养着不吉利的黑猫。

直到梅雨季来临。连续七天暴雨，晾衣绳吸饱了水汽，变得沉默寡言。第八天放晴时，整条巷子晾出去的衣物突然开始齐声歌唱，曲调是居委会天天广播的《茉莉花》。晾衣绳们把自己拧成五线谱的形状，蓝白条纹的床单在G大调处翻涌如浪。

派出所来人的那天，所有晾衣绳集体失踪。警察在张家的泡菜缸后找到半截还在嘀咕的麻绳，它正用李阿婆的腔调说：”咸菜要腌足九九八十一天…“没说完就化成了一滩带着阳光气味的雨水。

现在老城区改用不锈钢晾衣杆了。只是每逢雨季，那些金属杆子表面总会渗出细密的水珠，排列成模糊的方言。收衣服的妇女们默契地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水珠里映出自己年轻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