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的微光
老张的失眠是会发光的。
起初他以为只是幻觉。某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浸在海水里的萤火虫。第二天清晨,他在浴室镜前发现眼白里游动着细小的光点,如同被揉碎的星辰。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这是压力导致的虹视现象,开出的安眠药却让情况变得更糟。第三次服药后,老张半夜惊醒,发现整张床铺变成了发光的蛛网——每一根棉线都流淌着银蓝色的磷光,他像被困在银河里的飞蛾。
最离奇的是某个梅雨夜的凌晨。老张在厨房煮牛奶时,突然听见冰箱发出类似蝉鸣的嗡嗡声。他拉开冷藏室,看见三颗鸡蛋正在抽屉里缓慢地自转,蛋黄透过蛋壳发出暖橘色的光晕。当他颤抖着敲开其中一颗,半凝固的蛋液竟漂浮在空中,组成一串发光的文字:睡吧。
发光的症状开始具象化。老张的旧毛衣在衣柜里编织光之藤蔓,电动剃须刀在充电时哼唱摇篮曲,连他常坐的那把藤椅都长出了会呼吸的光苔藓。某个失眠到极点的深夜,他索性把发光的枕头绑在无人机上放飞。邻居们次日议论纷纷,说昨夜有流星在小区上空跳了整晚的华尔兹。
转折发生在立秋那天。老张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抗拒跟随。当他走向公司大楼时,影子突然扎根在原地,像株发光的黑色向日葵。傍晚回家时,那影子已经长到三层楼高,内部闪烁着无数细小的光斑,如同夜空的倒影。
“你终于来了。”影子发出老旧收音机般的沙沙声,”我等你放弃睡眠很久了。”
原来那些光都是被压抑的梦境。三十年来强行保持清醒的每个夜晚,被囚禁的梦境碎片在现实维度结晶,最终孕育出了这个会发光的第二自我。当影子用枝桠状的手指触碰老张额头时,所有发光体同时熄灭了——包括他眼里的星光。
老张在晨光中醒来,发现餐桌上摆着煎蛋。蛋黄圆润完整,再没有异常的光晕。只是当他无意间瞥向垃圾桶时,看见几片蛋壳内侧残留着发光的纹路,拼起来像是句未完的晚安。
This post is licensed under CC BY 4.0 by the auth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