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楼梯

老城区最后一座木质旋转楼梯要拆了。工人们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月光下独自跳着华尔兹，每一个台阶都像淑女的裙摆般优雅地起伏。

我作为城市记忆保护协会的记录员被派去见证这一刻。当我到达时，楼梯已经停止了舞蹈，安静地蜷缩在拆迁工地的角落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猫。

“它从上周开始就这样了，”包工头老张递给我一杯热茶，”每到午夜就跳个不停，吓得工人们都不敢靠近。”

我决定留下来过夜。当钟楼的指针重叠在十二时，一阵窸窣声从楼梯底部传来。先是轻微的颤动，接着整个螺旋结构开始舒展筋骨，发出木材摩擦的吱呀声。最底层的台阶率先踮起脚尖，然后是第二阶、第三阶……很快，整座楼梯像被施了魔法般旋转起来，在月光下划出完美的弧线。

我屏住呼吸，看见台阶边缘浮现出模糊的脚印。那是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留下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台阶转动的节奏上。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有老式留声机播放的《蓝色多瑙河》。

第二天清晨，我在市政档案馆找到了答案。1947年的报纸上记载着，这座楼梯曾是一位芭蕾舞演员每天练习的地方。她在首演前夕从楼梯上失足坠落，临终前最后一个动作仍是踮着脚尖的旋转。

拆迁期限最后一天，我带着一台老式留声机回到工地。当《天鹅湖》的旋律响起时，楼梯开始最后的独舞。这一次，所有的台阶都变成了透明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舞至高潮时，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顶端，穿着泛黄的芭蕾舞裙，完成了那个迟到了七十年的谢幕礼。

傍晚时分，楼梯在夕阳中自行解体，每一块木板都化作蝴蝶飞向远方。工人们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拆迁。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拆迁，而是一场终于圆满的告别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