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修理铺
梅雨季第三十七天,老周的雨伞修理铺里来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那是个穿着褪色蓝布裙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把骨白色的油纸伞。伞面破了个大洞,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撕开的。
“能修吗?”小姑娘的声音轻得像雨滴落在青苔上。
老周接过伞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这把伞的骨架不是竹子,而是某种冷冰冰的金属。当他用放大镜检查伞面时,那些看似随意的花纹突然蠕动起来,组成一张哭泣的人脸。
“这是…“老周的手抖了一下。
“我奶奶的伞。”小姑娘踮起脚尖,指着伞柄底部刻着的日期:1937.8.14。那天,南京城下了整整七十二小时的黑雨。
修理铺突然暗了下来。挂在墙上的十几把伞无风自动,伞尖齐齐指向同一个方向。老周发现自己的工具箱里多了几样不认识的工具:一根银色的缝衣针,一团会发光的丝线,还有瓶标签写着”记忆胶水”的紫色液体。
当第一针穿过伞面时,老周听见了哭声。不是一个人的,是成千上万交织在一起的呜咽。油纸伞在他手中变得越来越重,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修补那个破洞时,他的手指被划破了,血珠滴在伞面上,立刻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要下雨了。”小姑娘突然说。
确实下雨了。但雨滴是向上飞的,从地面升向灰蒙蒙的天空。老周透过窗户,看见整条街的雨伞都倒立着飘在半空,像一群沉默的水母。他的工作台上积了一层温热的水,闻起来像是眼泪和铁锈的混合物。
修补到最后一道工序时,老周发现伞柄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旗袍女子撑着这把伞,身后是燃烧的城墙。当他试图取出照片时,那些金属伞骨突然缠住他的手腕,伞面浮现出更多模糊的人影。
“修好了。”老周喘着气将伞还给小姑娘。此刻的油纸伞焕然一新,破洞处补着一块会变换颜色的补丁,时而暗红时而深紫。
小姑娘没有付钱,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生锈的子弹壳放在柜台上。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时,老周才注意到修理铺的地面没有积水——所有的雨水都避开了这家店铺,在门前形成一道干燥的圆弧。
第二天清晨,邻居们发现老周的雨伞修理铺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把撑开的油纸伞,伞下摆着工具箱和那枚子弹壳。更奇怪的是,整条街的排水沟都在逆流,污水朝着天空缓缓上升,像一条条倒挂的黑色河流。
邮递员说,每到梅雨季的深夜,还能听见叮叮当当的修伞声。有人声称见过穿蓝布裙的小姑娘,撑着骨白色的伞在雨中漫步,伞面上不时浮现出陌生人的面孔。但最离奇的是气象站的记录:自从那天起,这座城市再没下过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