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巷
巷子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纸扎铺,老板姓陈,寡言少语。他扎的纸人总比别人家的生动,尤其是眼睛,活像能眨动似的。镇上的人都说,陈老板扎的纸人半夜会自己站起来走动。
阿珍是巷口卖豆腐的寡妇,每天清晨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经过纸扎铺。有天她发现车上的豆腐总少一角,起初以为是野猫,直到某个雾气弥漫的早晨,她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正抱着豆腐渣啃食。那纸人见被发现,竟对她作了个揖,跳进排水沟消失了。
后来镇上开始有人失踪。先是醉汉老王,接着是总赊账的杂货铺伙计。警察来查时,在老王屋里发现半个没烧完的纸人,焦黑的指节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
最蹊跷的是米铺吴老板。他失踪那晚,邻居听见阁楼有剪刀开合的声响,第二天只见地板上散落着彩纸屑,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冤”字。吴老板的床头柜里,人们翻出张泛黄的当票——二十年前,正是他举报陈老板的父亲私藏禁书,导致老人死在批斗会上。
某个满月夜,阿珍起夜时透过窗缝看见骇人景象:整条巷子的纸人都活了,它们踩着高跷般的竹骨腿,抬着顶纸轿子往坟山去。轿帘被风吹起的刹那,她看见里面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头,干枯的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
第二天清晨,纸扎铺大门洞开。陈老板不见了,工作台上留着个未完成的纸人,脖颈处缠着根打了死结的红线。阿珍壮胆解开它,纸人突然吐出颗带血的乳牙——那是她七年前落水夭折的儿子最后换的牙。
如今巷子拆建时,工人总说听见地下有”沙沙”声,像无数纸张在摩擦。拆迁队长的女儿高烧不退,梦里总哭喊着”穿纸衣服的爷爷在剪我的影子”。而每逢中元节,巷口路灯下会出现湿漉漉的小脚印,一路延伸到早已填平的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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