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邮差
老陈是我们镇上唯一的邮差。每天清晨,当教堂的钟敲响七下时,他都会骑着那辆漆成邮政绿的自行车准时出现在邮局门口。车筐里总是放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全镇人的期待。
那年夏天特别炎热,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老陈的自行车轮子碾过时,会留下浅浅的痕迹,像蜗牛爬过的黏液。就在最热的那天,老陈送完最后一封信后,他的影子突然从地面上立了起来。
“我受够了。”影子说,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每天跟着你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我的脚都要烧着了。”
老陈惊讶得差点摔下车。他试着用脚去踩自己的影子,但影子灵活地躲开了。”别白费力气了,”影子说,”我要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第二天清晨,老陈照常出现在邮局门口,但他的脚下空空如也。邮局局长老李盯着他的脚看了好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没有影子的老陈开始变得透明。起初只是指尖能隐约看到对面的景物,后来连他的绿色制服都开始像清晨的薄雾一样稀薄。奇怪的是,镇上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变化。他们照样从他手里接过信件,谈论天气和收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有住在镇子边缘的瞎眼婆婆发现了异样。当老陈把养老金交到她手上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心跳声变轻了,”她说,”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七天后,老陈完全消失了。但邮局的记录显示,那天的信件依然准时送达。人们说,能听见自行车铃铛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能看见信箱里的信件自动排列整齐。有时候,清晨的露珠会无缘无故地从邮局门口的台阶上滚落,就像有人刚刚踩过。
第二年春天,镇上来了一位新的邮差。是个年轻人,戴着厚厚的眼镜,影子紧紧地黏在他的脚下。但每当经过老陈曾经最爱停留的那棵梧桐树时,他的影子总会突然拉得很长,像是在和另一个看不见的影子握手。
梧桐树的叶子在无风的日子里沙沙作响,邮局的绿色油漆每年都会重新粉刷,但总会莫名其妙地褪色。老人们说,这是老陈在提醒他们:有些消失并非真正的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