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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飞的缝纫机

阿婆的缝纫机在阁楼上飞了三天三夜。起初我们都没发现,直到晾衣服的王婶说看见一个黑影从她晾晒的被单后面掠过。

“像是只大鸟,”王婶比划着,”但翅膀是方形的。”

我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推开积满灰尘的阁楼小门。阿婆的老式缝纫机确实不见了,只剩下四条浅浅的压痕留在木地板上,像被什么重物长久压迫后突然释放的叹息。

阿婆去世整一个月了。她生前总说这台缝纫机有灵性,能读懂布料的心思。”你看这针脚,”她常摸着刚缝好的衣裳对我说,”布料自己知道该往哪儿走。”

第一个发现缝纫机行踪的是卖豆腐的老李。凌晨三点,他推着车穿过雾气弥漫的巷子,看见它悬在电线杆顶端,针头上下摆动,正在缝合一片破碎的朝霞。

消息传开后,整个镇子的人都开始留意天空。小学老师张先生声称看见它在操场上方盘旋,用金色的丝线将散落的云朵缝成棉被的形状。邮递员小赵说它曾在暴雨中停在他家窗前,用细密的针脚修补他雨衣上的破洞。

最神奇的是林裁缝的见闻。那夜他伏案修改一件嫁衣到深夜,抬头看见缝纫机飘在他的工作台上方,针杆自动穿线,完美地收好了他总也处理不好的领口褶皱。”就像…就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作。”林裁缝后来逢人就说,手指不自觉地模仿着那天的针脚轨迹。

我决定跟踪它。某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带着阿婆生前最爱的蓝格围裙爬上屋顶。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咔嗒”声。

它就在那里,悬浮在夜空中,针尖闪着微光。我举起围裙,它立刻俯冲下来,针头精准地扎进布料。我感觉到布料在手中轻轻颤动,仿佛有了生命。那些脱线的边缘自动收拢,磨损的角落重新变得平整。

当晨光初现时,缝纫机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它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臂,然后向着初升的太阳飞去,在金色的阳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回到阁楼,我发现地板上那些压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完美缝合的光斑,像一块用阳光裁剪的补丁,温柔地覆盖在木地板的裂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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