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走路的床

老张的床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站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是地震，直到看见四条雕花木腿像马匹般优雅地屈伸时，才意识到这张睡了三十年的老床正在舒展筋骨。月光透过纱窗，在床单上投下波浪形的光纹，那些光纹随着床的移动不断变换形状。

“你要去哪儿？”老张裹着被子问道，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长久独居者面对异常事物时的平静。

床没有回答，只是用一条木腿轻轻推开房门。走廊里，月光像牛奶一样流淌。床驮着老张缓步前行，木地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声响来自下方而非上方。

他们穿过客厅时，老张注意到茶几上的苹果少了一个。上周消失的遥控器此刻正躺在果盘里，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床在电视机前稍作停留，屏幕突然亮起，播放着老张年轻时参加婚礼的黑白录像——画面上所有人都倒立着跳舞。

当床走进后院时，老张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茉莉盛开，但月光照耀下，枯萎的花丛中确实绽放着几朵洁白的小花。床在花丛边跪下前腿，让老张能够摘下一朵。花瓣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像一只迷你的鸽子。

黎明前，床回到了卧室。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时，它已经变回普通的家具。老张把茉莉花放在枕边，发现花茎上缠着一根银发——那是他妻子生前最长的头发。

那天之后，老张的关节炎再没犯过。每周三凌晨，床都会带他去不同的地方：有时是屋顶看流星，有时是地下室听陈年葡萄酒的私语。邻居们都说老张变年轻了，虽然他的白发越来越多。

最后一个雪夜，床带着老张走出了小镇。人们第二天只找到雪地里的一串床腿印迹，延伸向远方的山脉。老张的孙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祖父的日记本里夹着十二朵永不凋谢的茉莉花，每朵花蕊里都藏着一颗发亮的露珠，映照着不同季节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