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走路的书架

老周的书店开在巷子最深处，木门上的铜铃已经三十年没响过了。每天清晨，他都要用鸡毛掸子拂去书架上的灰尘，那些书便像被挠痒痒似的轻轻颤动。

上周三的暴雨夜，老周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月光透过百叶窗，他看见最老的那个红木书架正用雕花柜脚在店里踱步，顶层那排精装书像羽毛般轻轻起伏。当它走到《百年孤独》面前时，书脊突然渗出细小的水珠，在月光下像一串会发光的眼泪。

第二天清晨，书架安静地立在原位，但老周发现《尤利西斯》和《追忆似水年华》互换了位置。中午给学生们找教材时，他分明看见《高等数学》往书架深处缩了缩，而《小王子》则从童话区蹦到了哲学类的格子里。

周末打烊时，整个书店突然响起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所有书架开始缓慢地跳起华尔兹，最瘦长的那个甚至优雅地转了个圈，惊起一群藏在《鸟类图鉴》里的纸蝴蝶。老周坐在摇椅上看着，茶水里映出书页纷飞的影子，那些铅字正从杯底往上浮。

今早开门时，门口站着个穿格子裙的小姑娘。她踮脚取下《爱丽丝梦游仙境》，书架上立刻开出一丛红玫瑰。”爷爷，”她指着扉页上的日期，”这是我妈妈小时候买的书。”老周这才发现，所有书脊的出版日期都变成了今天。

现在夕阳西斜，书店的木地板开始渗出油墨的清香。老周望着在光影里微微摇晃的书架们，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把书店钥匙交给他的老人，也穿着同样褪色的格子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