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盆栽

老周退休后的第三个月，阳台上那盆沉默二十年的君子兰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该去旅行了。”它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这样说道，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老周正给其他花草浇水，听到这句话时，洒水壶悬在半空，水滴在君子兰旁边的绿萝叶子上弹跳了两下。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君子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该去旅行了。”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花盆的土壤深处冒出来的，带着泥土的湿润和根须的韧性。

“我为什么要去旅行？”老周放下洒水壶，蹲下来与盆栽平视。他注意到君子兰的叶片边缘泛着不寻常的银光。

“因为你妻子去世前，曾在我面前说过，希望你能去看看她长大的小镇。”君子兰的叶片轻轻摆动，”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正在厨房煮面。”

老周的手指颤抖起来。确实，妻子生前常提起那个南方小镇，说那里的青石板路会唱歌，雨后的巷子里飘着茉莉花香。但他总是说等退休后再去，结果退休前三个月，妻子突发心梗离世。

“你怎么现在才说？”老周的声音有些哽咽。

“植物说话需要契机。”君子兰的一片叶子卷曲起来，”昨晚那场雨里，我听见了地下的水脉在谈论时间。它们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第二天清晨，老周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当他拉开窗帘时，发现君子兰所有的叶片都转向了南方。他小心地抱起花盆，发现根系已经穿透了盆底，在阳台地砖的缝隙间蔓延。

火车开动时，老周把花盆放在小桌板上。君子兰的叶片开始以一种奇特的节奏摇摆，像是在哼唱某首古老的歌谣。邻座的女孩惊讶地看着这盆会动的植物，老周只是笑笑：”它在指路。”

当列车穿过第三个隧道时，君子兰突然说：”就是下一站。”老周慌忙收拾行李下车，站台上空无一人，站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小镇比想象中还要小。老周抱着花盆走在青石板路上，确实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铃铛在石板下轻轻碰撞。转过一个巷口，他突然闻到了茉莉花香——巷子深处有户人家门前种着一排茉莉，花开得正盛。

君子兰的叶片全部竖了起来：”就是这里。”

老周站在那栋老房子前，门廊下挂着风铃，样式竟和妻子生前在他们家阳台上挂的一模一样。门开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走出来，看到老周怀里的君子兰时，她手里的菜篮掉在了地上。

“这盆花…“老妇人颤抖着说，”叶尖的银边…是小满最喜欢的品种…”

后来老周才知道，这位老妇人是妻子的姑姑。在客厅的老相册里，他看到了年轻的妻子站在茉莉花丛中的照片，背景里隐约能看见那串如今还挂在门廊下的风铃。

当天夜里，老周睡在妻子少女时代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君子兰被放在窗台上，它的影子在月光里伸展，渐渐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墙壁。

“任务完成了。”君子兰在黑暗中轻声说。老周迷迷糊糊间，看见它的叶片开始变得透明，根系从花盆中缓缓抽出，像银色的丝线般向窗外延伸，消失在月光里。

第二天清晨，老周发现花盆里只剩下一捧普通的泥土。但在窗台的木纹缝隙中，冒出了一株嫩绿的新芽，叶尖带着熟悉的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