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晾衣绳

老城区的晾衣绳总是横七竖八地悬在巷子上空，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李婆婆的晾衣绳是最旧的那条，灰扑扑的，绳结处还打着几个难看的结。

那天清晨，李婆婆正往绳上挂衣服，忽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轻点，你弄疼我了。”她四下张望，巷子里空无一人。直到晾衣绳又开口：“往左边挪挪，那块晒不到太阳。”李婆婆这才发现，声音竟来自头顶那条用了二十年的旧麻绳。

晾衣绳告诉她，自己记得每一件晾过的衣服。王家的蓝格子床单总在周三出现，带着淡淡的樟脑味；张家的红肚兜每年端午必晒，边缘已经泛白；而李婆婆自己的灰布衫，晾了又收，收了又晾，像永远晒不干的雨季。

渐渐地，整条巷子的晾衣绳都开始说话。它们抱怨雨水让身体发胀，夸赞阳光晒得自己暖洋洋，甚至为谁家晾的衣裳更体面而争吵。最热闹的是午后，晾衣绳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各家的秘密抖落得干干净净——比如三楼刘先生的白衬衫领口总有口红印，而隔壁陈太太的蕾丝内衣其实是从垃圾堆捡来的。

直到某个暴雨夜，闪电劈断了巷口最老的那根电线杆。第二天人们发现，所有晾衣绳都沉默了。它们依旧在风中摇晃，却再也没开过口。只有李婆婆知道，晾衣绳们其实还在说话，只是人们已经听不见了——就像他们再也闻不到晒过的被子里的阳光味，再也分不清邻居家飘来的是红烧肉还是中药香。

后来巷子拆迁时，工人们剪断那些晾衣绳的瞬间，麻绳断裂处渗出了淡红色的汁液，像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