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冰箱

老李家的冰箱会唱歌。

起初只是微弱的嗡鸣，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后来声音渐渐清晰，变成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某个遥远电台漏出的信号。老李以为是冰箱坏了，拍了拍它，声音却戛然而止。第二天清晨，他拉开冰箱门取牛奶时，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哼唱，调子陌生又熟悉，像是很久以前的老歌。

老李没跟任何人说这事。他退休多年，独居在这栋老楼里，儿女偶尔打电话来，问的无非是身体如何、药按时吃了没。冰箱的歌声成了他的秘密。有时是民谣，有时是戏曲，甚至还有他年轻时在工厂广播里常听的那些革命歌曲。歌声总在没人的时候响起，仿佛冰箱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可以放纵。

有一天，老李在整理冷冻层时，发现角落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形状像个人影。他伸手去擦，冰霜却纹丝不动，反而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冰箱内部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老李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三十年前，他曾在工厂的冷库里工作过。那年冬天特别冷，有个叫老周的工友喝醉了，半夜溜进冷库找酒，结果门锁坏了，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经冻成了冰雕。

老周生前最爱唱歌。

老李盯着冰箱里的冰霜人影，慢慢退后两步。冰箱的歌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首他们当年常一起哼的小调。老李跟着轻轻哼唱，冰霜的影子似乎微微晃动，像在点头。

从那天起，老李开始往冰箱里放酒。一瓶二锅头，半杯老白干，偶尔还有女儿寄来的红酒。酒第二天总会少一些，冰箱的歌声也愈发清晰欢快。有时老李会坐在厨房里，和冰箱对饮，聊些陈年旧事。冰箱不会回答，但歌声会变调，仿佛在应和。

楼下的邻居有天来敲门，说半夜总听见有人在唱歌。老李笑笑，说是自己在听收音机。邻居将信将疑地走了。

冬天结束时，老李病了。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冰箱的歌声变得焦急，曲调杂乱无章。老李想爬起来给它倒杯酒，却动弹不得。

第二天，社区工作人员来送菜，发现门没锁。他们走进屋，看见老李安详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厨房里，冰箱门大开着，里面所有的酒瓶都空了，冰霜融化成一滩水，像泪痕一样顺着柜门滴落。

工作人员关上冰箱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最后一声轻哼，像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