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雨伞
梅雨季的第三周,老城区的伞开始有了自己的脾气。
起初是王阿婆发现她的黑布伞在墙角轻轻起伏,像一只沉睡的猫。她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直到伞柄突然扭动,从她手里挣脱,啪嗒啪嗒跳进了雨里。接着是巷口的李记杂货铺,挂在门廊下的十几把伞同时摇晃起来,伞面一张一合,像在窃窃私语。
最惊人的是小学教师林默的蓝格子伞。某个湿漉漉的清晨,它突然从伞架上直立起来,伞骨舒展如孔雀开屏,在林默惊愕的注视下,伞尖点地转了三圈,然后轻盈地跃上窗台,从二楼飘了下去。林默追到窗前,看见它正悬在雨中,伞面逆着风向缓缓旋转,雨滴在它周围形成一道晶莹的漩涡。
伞匠老吴的铺子突然门庭若市。人们抱着会打嗝的折叠伞、会发抖的透明伞、会在夜里发出呜咽声的老油纸伞来找他。”它们活得比我们还认真哩,”老吴用锉刀打磨着一根不安分的伞骨,”雨水渗进竹节里,伞就记住了天空的重量。”
第七天夜里,全城的伞集体出走了。居民们清晨推开门,只看见湿漉漉的台阶上留着伞尖戳出的小水洼。有人说看见它们像水母群般漂在河面上,有人说它们在郊外麦田里组成不断变幻的几何图形。邮递员发誓有把红伞跟着火车飞了十里路,伞绳上还系着半张没烧完的情书。
雨季结束那天,第一把伞回来了。是林默的蓝格子伞,伞面上沾着蒲公英种子和不知名的花粉。它静静斜靠在门边,伞骨间卡着一片羽毛,像夹在书里的标本。后来其他伞也三三两两归来,带着盐粒、沙砾或鳞翅目昆虫的碎片。老吴在返修的伞柄里挖出过一粒沙漠石英,孩子们坚信那是伞在撒哈拉沙漠过夜时吞下的星光。
如今人们雨天出门前总会多问一句:”今天你想往哪个方向走?”伞尖微微震颤的弧度,就是它们与风秘密交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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