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写信的钢琴

老城区的音乐厅里有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琴键泛着象牙般的微光。据说这架钢琴曾经属于一位早逝的天才钢琴家，在他死后，琴盖就再也没被完整地打开过。

清洁工玛利亚是唯一注意到钢琴秘密的人。每周四深夜，当她用抹布擦拭琴身时，总能听见低沉的嗡鸣从共鸣箱里传来，像是有人在里面轻声叹息。某个雨夜，她发现琴凳上摆着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信封上用烫金字体写着”致下一位触碰琴键的人”。

信纸是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会随着阅读者的呼吸微微起伏：

“亲爱的陌生人：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的手指已经化作尘埃。但每个降E音里都藏着我未说完的话，中央C键下压着初恋的睫毛，最高音的F键卡着半片没能送出的婚戒。请弹奏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左踏板第三下踩到底时，你会收到我留在低音区的礼物。”

玛利亚颤抖着掀开琴盖。她从未学过钢琴，但当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时，那些黑白的琴键突然像海浪般起伏起来，主动迎向她的指尖。雨声忽然变得清晰，每滴雨都在落地前凝固成水晶般的音符，在红木地板上叮咚滚动。

随着生涩的旋律，钢琴内部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琴箱深处飞出泛着磷光的乐谱，在空中拼凑成一座微型城市——尖顶的钟楼是用休止符砌成的，街道上流淌着五线谱的河流，几个跳音符号正骑着自行车穿过渐强记号拱桥。

在弹到第七小节时，左踏板突然自己沉了下去。玛利亚弯腰查看，发现踏板后方藏着个暗格，里面躺着片晶莹的东西——那是半片冰做的琴键，正在她掌心缓缓融化。冰里冻着一缕卷曲的黑发，发丝间缠绕着微弱的、薄荷味的口哨声。

第二天清晨，调音师发现钢琴的整个低音区都走了调。但奇怪的是，当演奏忧郁的曲目时，那些走调的音符反而比标准音高更打动人心。而每周四的深夜，琴凳上仍会出现新的羊皮信纸，只是上面的字迹越来越淡，像正在远去的脚步声。

最后一次出现的信上只有一行正在蒸发的水痕： “谢谢你来过，现在我的寂静终于完整了。”

从此那架钢琴再也没发出过走调的音，但总有人在雨天听见肖邦的旋律。当好奇者掀开琴盖时，只看见谱架上摆着片正在融化的冰，冰里冻着一滴没有落下的雨。